家人

麗琴，我老母，說她的喪禮儀式，想要齋菜素食形式。

我好奇問：欸老媽，妳一個吃葷的人。
幹嘛走了以後的派對，想要素食辦理？

跨過禁忌，我想遵循和理解，她人生最後一幕的盤算。

妳不想吃妳喜歡的雲吞麵、菜豆飯、炒米粉、老鼠粉、麵粉粿，還有黑咖啡嗎？

想舉例更多，妳愛吃的美食，原來是這麼有限和不瞭解。

麗琴在電話筒那端，傳來笑聲：「這些，等我上天堂後，你再買來給我吃。」

經過車站，跟擺攤賣花的阿嬤，買了康乃馨。

阿嬤左眼戴著術後的白色眼罩，跟我說，顏色都可以挑選喔。
付了錢，我微微欠身並點頭，跟她說：母親節快樂。

拍照，whatsapp給麗琴。

麗琴貪得無厭說，你還差5個字： 媽咪，I love you.

我不喜歡小孩。
自己家的產物，卻不由得你喜歡或討厭。反正你只能盲目的愛。

前陣子，捷運上看到一個小男孩，跟你極為相似。
作為你叔叔的我，漲奶般噴發叔愛，想念著你。

想著一年多沒見到你，甚是想念。想抱抱你。

沒見面的這段日子，一晃眼，你6歲生日了。

午夜時分，林北老母麗琴纏著我，熱線你和我。

基於服務至上的原則，只好牛郎心態逗樂她，聊到凌晨1點。

這時代很流行說什麼，女兒是前世情人。
狗屁呷洨！兒子才是前世牛郎、討客兄！

林北讓麗琴一秒回春，噴出少女般的銀鈴笑聲好嗎？

今晚的主題，是我年少輕狂的打工經驗。

今天到世新代課。

從工作室步行到學校路上，天氣很好，陽光普照。
給老母麗琴打電話，來個熱線我老母、你儂我儂的情話綿綿。

「你去教書，那他們兩個在公司做什麼？」麗琴一副董事長的語氣。他們，指的是阿勇小江。

不是，麗琴妳還沒入股啊！
趕快匯100萬到林北戶頭！

「他們各自有事情要做。再不然就吃蛇啊！」我說。

早上傳了個訊息給你兒子。
今天是你的忌日。
我說今晚找個藉口，敬你一杯。

「有心。」你兒子回我。話鋒一轉，他說：「你喝酒需要找藉口嗎？哈哈哈哈。」

你離開10年了。

我想讓你的家人知道，即便10年過去，還是有人一直掛念著你。

有些人活著，與我們早已平行時空。
縱然你與我們之間一道生死之隔，卻仍然同行於我們的人生旅途。

從來，我不太費力去怨恨仇視什麼人。

打電話給林北老母麗琴：「喂，老媽妳在幹嘛？」

妳在幹嘛？
其實是「媽，我想妳了」的轉譯。

昨晚在個帳發了一篇文，講我跟麗琴千篇一律的通電話內容。

有個朋友留言：「跟媽媽講沒兩句就掛電話，因為你的詮釋，從此充滿了愛與被愛。」

每次跟麗琴通話，劈頭起手式一定是「你在幹嘛？」。
或是「吃飽了嗎」、「吃了什麼」、「等一下午餐/ 晚餐要吃什麼啊」…

幹！這對母子是吃貨嗎？
難怪YT都以拍吃美食為主，這一切都是麗琴基因的錯。
（很順其自然提到微醺北藍，不然呢？

我每天都會打whatsapp語音給麗琴。

開場白固定是：妳在做麼？早餐吃什麼？午餐呢？

麗琴也會問，你午餐吃什麼？
我就會拍下照片，晚餐也是，傳送給她看。

千遍一律，日常普通到不行。

我每天在追求工作的創意。
絞盡腦汁，不甘於複製成功模式。
卻在愛之日常裏，捨棄不了千遍一律的重複。

每一個重複，都讓我感覺踏實。

20歲那年，麗琴獨自遠赴美國，賺錢養家活口。
前幾天深夜通電話。
為了當年這個決定，她在電話裏跟我致歉。

「在你20歲時候，我就不在你身邊。」麗琴輕聲說道。
她的語氣，帶著自此母子分離13年，無法相見的愧疚。

我們習慣用愧疚，綑綁今生的緊緊抓牢。

麗琴，是妳供書教學，讓我完成大學。
我說，想報考碩士班，妳別無二話。儘管妳也曾懷疑，這兒子從小到大，都不是唸書的料。

母愛是義無反顧的擁抱。

這輩子，能夠一起吃飯的機會，如果真要量化次數和時數起來，肯定是寥寥無幾的倉促時光，比岡本0.02更為薄弱。

剛收到一位好友寄來的賀卡，寫道：「我們總想著『以後』，想著『改天』、『下次』、『總有一天』… 卻忘了這一天天地，都不聲不響地過去了。而那個『改天』和『下次』，卻遙遙無期。」

每一年，過年前。
會約大學時代，很照顧我們外籍生的僑外組教官吃個年飯。
我們喚她楊媽。
她，是我們在臺灣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