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段窮學生日子，窮到不捨得買四角褲。
窮到佇立於一之軒店內，凝視眼前28元與32元的兩款麵包長達10分鐘，天人交戰著。
世上最遙遠距離，是跨不過去，4塊錢的距離。
於是，四角褲鬆緊帶，鬆弛程度可直接拉到胸口遮奶頭那般鬆；離開一之軒，我沒買走任何一個麵包，麵包們大概心想我到底在衝三小。
這兩個小故事，我到大學的系列演講時講過。
學生們很難想像，我注視著已搬離返家準備等當兵的前室友，忘了帶走掛在陽台曬著溫暖陽光的四角褲，虎視眈眈著，鳥寒起盜心著。
他們也無法理解，不過就4塊錢的差價，有差嗎？
作為本人的我，也費解當時到底、究竟、tell me why，在糾結什麼，如此難以下決定？
貧窮是90度牆角，分毫不差。
推擠你退無可退、壓你腦門至壓無可壓，卻還是，不斷推擠、壓扁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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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心寫碩論那幾年，每月掙助理費臺幣8千。
生活支出降至最低限度，只能心無旁騖埋頭苦寫。8千元支付房租、伙食費，應付基本需求即已足夠。寒暑假時，接到案子時，再來截長補短日常開支。
那是一段，我最渴望被包養的日子。
事與願違，那段日子卻是最多人餵食我的階段。無以回報，所以我說：歡迎餵食，可以拍打。
沒有包養，有的是食物之神的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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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走啊吃飯！我請客！」
差點連保鮮盒都帶上，喜滋滋說喔好啊，腳步旋轉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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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這我媽做的便當。她給你做一份。」
靠！阿姨，我願用肉體償還您的愛心便當。（什麼？阿姨心臟承受不住嗎？還是蝴蝶滿天紛飛？都好，請繼續讓我喜歡您… 做的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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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電視臺專案時，在茶水間遇到其他部門的前輩鄧姊，看我清洗便當盒，知悉我會自己燒飯帶便當，驚訝後微笑說，好乖，我之後給你燒個菜。然後，她真的給了我便當，還有裝滿保鮮盒的鹹香臺式滷三層肉、滷蛋、滷獲我的心。
案子結束後我回到學校。據說那幾年，每當她碰到我當時部門的同仁，都會問：阿松呢？他還會回來上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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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最貧窮的日子裏，沒餓著過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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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最近買樂透中獎了，意外之財，分你2千。」
靠，拿麼好？
後來我求證他，他把玩著員外的八字鬍，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當然沒有啊，當然是騙的你啊，呵呵呵呵呵呵。
呵你懶覺！
我當你兄弟，你用錢欺騙我感情？
（請你繼續欺騙我一輩子，橫豎我感情不值錢）
待我如姊的她來探訪，走的時候留下幾千臺幣，要我專心寫論文，要我拿這些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吃自己想吃的。
還有她，我的碩士論文指導教授，非親非故，指導我她倒楣還要虧錢，這下塞2千要我去報名發表論壇，這下塞3千要我別接案子、別為錢煩惱，專心完成結論至關緊要。
在我最貧窮的日子裏，我不捨得買新的四角褲，不捨得買差價4塊錢的麵包，我其實，似乎沒缺錢過。盈滿的是，內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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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到大學兼課，遇見同樣靠自己掙生活費過日子的，我的助教鄭智勇。
我跟他說：阿勇，貧窮是最好的老師。
說這話時，我眼前浮現好多曾經餵食過我的人，曾經給我送錢看顧我的人。
他聽著聽著，默默點頭。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身處牆角，如同當年的我。
「勇，吃飯啊！」仿佛，我跟當年的自己說。
仿佛，這城市吹起遠方來的風，落在身上的，都是拂照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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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是一道牆。
我將它砸爛，跨過滿地磚塊殘骸，粉塵飛揚。
這麼一段窮苦留學生歲月，心靈雞湯角度，我富裕了人情和心領神會。資本主義角度，我收穫了不用賣身的食物填補和金錢賄賂（？
寫到這裏，我覺得自己根本是詐騙集團。
假借寫論文之名，行騙吃騙喝騙錢之實。
我是被文案界耽誤的詐騙集團菁英，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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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是我自己抉選的。
豈料，窮不死我，走到現在，pay it forward是我亦步亦趨的實踐，將曾經給我伸手的那些手，伸手出去給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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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句話麼，做兄弟的穿同一條內褲。
我輕輕地將經過和煦陽光消毒的乾淨四角褲，解開夾子取下，默默地將小我一個size的四角褲佔為己有。
「欸，我幹走你的四角褲了。」
「三小？什麼東西？！」
曾經窮到不是個東西的我，鳥寒起盜心。
至少需要一點東西，保暖寒冬的，我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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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抖內四角褲
意者請洽不要臉的東西丟系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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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來時15年
#來臺屆滿15年週年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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