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我跟我哥,並不熟。
我們不會噓寒問暖,不會特別喇賽聯繫感情。
自我赴臺以後,即使後來有智慧型手機的通訊軟體,我們一年通電話的次數,不超過5次。
我們是最不熟悉的兄弟二人組。
——
老哥比我年長五歲。
從小我膽小怕事、哭哭啼啼,他大概想掐爆我喉頭。
跟一般手足一樣,我們也會玩在一起,更多時候是打架互揍。
有一次,那是我國小的時候。我們肢體衝突,林北一腳飛踢他懶趴,他當場痛到魂飛魄散、痛不欲生,雙手扶著下體閃一邊去。那一刻,我不覺得自己贏了,倒是害怕萬一他的蛋蛋破掉怎辦?
我常形容他就長一副流氓臉。
若說林北是微醺金城武,我哥大概是陳浩南。
他不笑的撲克臉,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場,看見他先顫抖順便閃尿。
殊不知林北也一張雞巴毛臉,你他媽不要靠近我、少煩我的態勢。
我們是臭臉兄弟二人組。
這是我們最相像的地方。
——
「這是我弟弟。」他跟朋友說,朋友露出狐疑表情。「真的,是我親生弟弟。」他音調幹嘛高八度?
聽到別人說:欸,你們長得不像。你弟比較帥。
他會露出詭譎的笑容,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我哥在酒吧工作,為了跟他相處多一些時間,我帶著電腦和戴上耳機播音樂,昏暗中寫文章。
偶爾,眼神飄向他身上。
他的存在,總是,讓我感到安心。
他喜歡跟熟客介紹:欸,這是我弟。
然後收穫他們詫異的臉,接著我會變成酒吧內的紅牌,一直被倒酒乾杯。幹!他媽當我陪酒是不?
我喜歡他說「這是我弟」這句話。
這句話牽扯不清我們今生的關係。
我們是來自林北老母麗琴的子宮住客。
——
打開家的車庫大門,將啤酒和冰塊放在車子引擎蓋上。
搬兩張椅子,戶外夜涼如水,我們敲杯聊談。
我們說著家裏的事,討論著兩老的事。
老哥總說老大難當啊,下輩子換你做老大。
「我才不要。」這是身為老么的任性權利。
有你是我哥,我才能一直當弟弟。
兄弟,是父母給我們的禮物。
你命不好,當了老大。
我是被你老北說,我的到來是個意外,本來沒想要再一個。
我們是人類基因庫裏,億萬分的意外卻決定的,彼此。
——
很多年前,有一次返馬,回臺灣前一夜,喝醉回家。
振筆疾書在信封空白處,塞入老哥房門隙縫。
不記得寫了什麼。
大概ending寫了「哥,我愛你」。
我們是不太熟的兄弟。
與生俱來這件事最可怖的是,你只能愛到底。
你比我聰明,你比我強壯,你撐起家裏的屋瓦棟樑。
在你的守護之下,旅臺18年,離家很遠長年不在家的我,馳騁著任性狂奔,長大了如是的我。
小時候覺得你高聳入雲的身高,不知不覺我長高,高於你10公分。只是你寬厚的肩膀,始終是我駐足停歇的港灣。
我們是不會說愛的兄弟。
你的存在,即是愛的本身。
——
有個哥的感覺,你一輩子都不懂。
但,林北懂。
你是我這輩子說不上道理的依靠。
下輩子,我們不要再當親兄弟了。
因為做你老大,我無法,勝任你。
我們很不熟。
當你摟住我,當我們肩膀靠攏,我沒有疑問。
當我們雞巴毛的臉展開笑顏,是你對熟客說「這是弟」,他們詫異,我們不自覺地促狹一笑。
這是我們最相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