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突然來了電話,說妳在臺北,吃個飯啊!
「妳怎麼突然來了?」我問。
「我不是『突然來的』,只是沒告訴你,『突然』約你而已。」妳回道。
靠北,一如往常的欠揍,還不是一樣意思!
我赴約了。
8月1號,本來在這邊那邊的我和妳,驟然聚首這城市。
這邊那邊,馬來西亞和臺北,一條線牽動著畫面。
拉遠的日子年歲,行進中的時間,霎時裂開一道縫隙,咔嚓一聲,啟動了放映機,膠卷輪轉流動…
——
歲月模糊了記憶。
縱然如此,有些深刻並未褪色。只是,典藏在心底。日子久了,便少了翻閱。
曾經踢踏的年少輕狂,我倆一同走過。
是啊,年少輕狂。
大學畢業,並肩作戰的大家,接續返回馬來西亞。唯獨我倆,為了各自追求不知名的夢想,延畢留了下來。
我想考研究所,妳想積累電臺經驗,在 教育電台聲動全世界- 國立教育廣播電臺 練功,他日成為DJ。
就這樣,我們被命運繫縛。
人在異鄉,夢想這條孤獨寂寞路上,相依為命。
——
妳一向積極實踐,行動派個性。
是妳拉著我報名「行政院新聞局廣播電視人才培育計畫」。我們兩個外國人遞送履歷和作品,雙雙被錄取節目企劃製作班。
當年承辦單位「廣播電視事業發展基金」,後來走入歷史,已不復存在。
證明它曾經存在的鐵證,是我們歷經其中,累積實力,往自己的夢想目標,更推進一些些,的一起走過。
那年,我們20出頭。
雖知心中所求,離家很遠,遙望夢想,內心卻不夠踏實,滿布惶恐不安。
有個人陪伴,我想,我們互相給了對方力量,很多很多。
——
我們在寒冬的廟宇前,那台貨車改裝的行動熱炒店,在路邊吃著臺灣料理,喝著冰冷啤酒,心是溫熱的。
交換著生活和工作,聊談尚且看不見的前方。或是,扶持著孤寂脆弱,不讓對方撞牆、倒下。
妳會心血來潮想練習廚藝,帶著五花肉,來到我住宿處,我們大學學長的家,細火煎烤肥美叉燒。如同夢想,藍火燃燒。
遇到夜半地震時,妳會驚慌失措打電話來,心和聲音是脆弱的、恐懼的、近乎哭腔的。地球表面不過晃動了一下,妳就閃尿噴屎般。追逐心之所向的夢想,妳卻堅定不移。真是個雙重人格的蠢女人。
我不慎發脾氣一陣狂風暴雨之際,急性子的我,被慢條斯理的妳,按耐下來。
他提分手那夜,我騎車載著心傷的妳,一路馳騁攀爬深夜的陽明山。讓妳將眼淚,留在風裏。
妳雖然愚蠢,卻總是勇敢。
嬌小身型,無害笑爛的臉龐,甚至引人想狠狠揍一頓,妳的心,莫名強大無比。
——
後來,我考上世新大學口語傳播研究所。
後來,分手後的妳決定多延畢一年,持續累積電臺實務經驗。後來的後來,妳返回大馬,加入新創立的電臺如願當上DJ。
我們不再密切交集,各自忙碌。一年,一通電話、私訊聊談,都不見得有。
然而,每每偶爾碰頭,許多了然於心的,始終都在心底,不言而喻。從不需要刻意安排。
妳發現不喜歡當沒有靈魂的DJ名人,毅然決然離開電臺。轉戰廣告配音。每次我返馬,開車總是聽到妳的聲音,覺得這樣甚好,而且備感驕傲。
妳結婚去了。不鋪張、不儀式、不繁文縟節,僅是在大學同學群組裏發布結婚消息。我懂,這就是妳。並是,慶幸這世間,有個男人愛妳,欣賞妳的愚蠢,和堅強。
——
我總是罵妳蠢女人。妳他媽地球最蠢女人。
妳不是忘東忘西,就是掉東掉西,愛遲到的毛病從來沒有悔改之心,或是愛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妳會瞇著眼睛笑爛,我承認我費盡洪荒之力,忍住不讓拳頭出擊打爆妳那欠揍的臉。
事過境遷,歲月洗禮。
我倆並肩坐在居酒屋吧檯。
從前現在重疊。
我們,仍是我們,不再是我們,依舊是我們。
過去的歲月,一頁翻閱眼前。
——
無數的頁,內容是我們互相依靠。
追著各自的夢的我們,在這裏,名為臺北的城。
——
20出頭的我們,在這城市,走過一段路。
那時候,我們都跟彼此說,加油!
8月1號碰面以後,妳在私訊裏說:「加油,我們的壯年。」
一如往常,一如多年以前,那年那月那些日子。
歲月走遠了,我們仍在路上,各自的前路。
——
「到家跟我說一聲。」
「好。」
下車前的那個擁抱,意思是,到站下一個夢想時,說一聲。
「好。」妳說。
「好。」我說。
——
欸蠢女人,有妳真好。
——
#倒數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