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炸餛飩。
20歲出頭,隻身在吉隆坡求學和打工當娛樂記者。出國臺灣深造前很長一段日子,那時候幾乎每週有一天,到這個家蹭飯。
「你出門在外,就來我們家吃個家常便飯。」她是小馬。我的學姊aka記者同行前輩。
我們住同一社區——大同花園。
馬來西亞稱住宅社區為「花園」。
我從租住處,步行不到一公里的距離,就抵達她家。
這頓飯,蹭了個開端,便是吃了20多年。
——
印象中,那時候馬媽媽雙腳稍微不便於行。
她老人家,總是瞇著眼睛微笑,端視著飯桌上的我,不客氣地橫掃千軍般,吞噬無數炸餛飩、喝完一碗又舔一碗的粉葛老火湯。知道我喜歡花椰菜,叫我去吃飯的時候,總會刻意有一盤。
出門在外,那些年,老媽麗琴遠赴美國工作。
我很久,沒吃過家裏燒的飯菜。
馬媽媽慈祥地跟我說話。
大部分的談話內容,早已不復記憶。
抹滅不掉的是,她嘴角牽動眼角的溫柔。
扒在嘴裏的飯,咀嚼滿嘴的,家的溫暖滋味。
——
離開吉隆坡,旅臺將近20年。
那座城,變成熟悉的陌生人。
每次回去,恍如隔世更多。
有個家,小馬的家,餛飩皮包著魚漿內餡的炸餛飩,蒜香清炒花椰菜胡蘿蔔和蝦仁,這兩道必備,總是為我量身訂做,熟悉的家常便飯。其他菜餚,皆是點綴。
冰箱裏,會有幾罐啤酒。
不太喝酒的小馬和姊姊們,為了視如弟弟的我,投其所好。
馬媽媽,已從餐桌的家長座位,移駕到神主牌的位置。
點一炷香,告訴您,我從臺灣回來了。
我又不要臉來蹭飯。肚皮隆起來,謝謝招待。
——
魚肉炸餛飩,傳承自馬媽媽之手。
闊別三年返馬過年一聚。
小馬和姊姊,神色飛揚地敘述,一早特別跑一趟哪個菜市場,買到吹彈可破的餛飩皮。又奔波另一個菜市場,買到了哪家新鮮魚肉,攪拌成魚漿調味後包作餡料。
一朵朵下油鍋酥炸。
我記得,我吃過馬媽媽親手炸的餛飩。
那時候,她已經些微行動不便,仍能佇立於廚灶前烹飪。
為著隻身在外,在吉隆坡打拚,她女兒召喚到家裏吃飯的年輕人,備妥一桌日常料理。
——
20年過去。
吉隆坡這座城早已陌生。
人與事與物,如同縮時攝影般迅速晃動略過。
踏入馬家吃飯,房子更老了些。
一樣的餐桌,美味與溫暖,恍如昨日。
焚香鞠躬。
馬媽媽,您還記得我吧?
吃了馬家的飯菜,後來我變得跟金城武一樣帥氣又有才華呢。
(馬媽媽姨母笑)
——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炸餛飩,此生僅有唯一。
久別沒吃,那晚大概吞了三十、四十、五十顆吧?
我在吉隆坡有個家,叫我去吃頓家常。
不論離開多少年歲,歷經多少滄海桑田。
一個箭步踏入,便是回家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