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喝一杯茶,在16年以後。
「有種不需要偽裝,能做回自己的感覺,真好。」妳說。
我們真的16年沒見面了嗎?
妳說有。妳大學畢業,工作半年後就返回馬來西亞。
我們從那時候的節點,就未曾再碰頭。
這趟返馬,我受邀母校韓新傳播學院演講。
事先妳沒跟我說。當天妳坐在檯下,聽我敘述妳參與過,後來沒參與,旅臺18年的情節。
「我們找一天約喝茶。」演講結束,送妳到停車場時,妳說。知道我沒有車子,妳說從吉隆坡開車去巴生找我。
我說好。
實際上,每次返馬時間不長,我患了嚴重懶得出門的病。
有些人,後來的人生,以為各忙各的是情理之中。
一旦見面了,便是知道,什麼叫作青春無悔。
——
「這幾天特別開心,有些人或許很多年不見,或許彼此都不懂彼此經歷了什麼,或許能聊的也不多,但是一見面就有種見到家人的感覺,有種不需要偽裝能做回自己的感覺,真好。」妳在Whatsapp裏寫道,在我們碰面後。
我們在百貨公司裏,一間食物飲料不怎麼樣的餐廳,聊談了16年以來的缺席。
雖然不常私下聯繫,偶爾私訊,關注彼此社群媒體上的動態。原來再相聚,是16年以後的時機。
18歲那年,我們從原本平行時空的家鄉,來到吉隆坡求學、前後赴臺深造,交集的人生篇章。
儘管這麼多年沒見,我們沒有客套噓寒「你好嗎?」。時間確實拉開了我們距離,再見面卻瞬間粉碎了,好久不見的疏離與陌生。
不是久別重逢,像似突然鑿開某個時空,我們從裂縫中,從未來爬出來,回到從前熟知的彼此。
——
我們自然地,說出了種種過去與現況。放心地,無所顧慮地,道盡關於那些脆弱受傷,或得意成就的,膽怯與勇敢的,生活裏的大小經歷。
我們還在各自的人生課題,匍匐前進著。
跟賺多少錢、住什麼房子開什麼車子,都無關。
進入婚姻後,妳有個與妳胼手胝足的老公,兩個可愛的女兒。妳一直是個,不向命運低頭且帶給別人力量的女子。
妳說,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生有所成就。
妳瘋了嗎?
當然算啊,我提高分貝。
只要用盡全力過,便是無愧於心奮戰過。沒人有資格來嘴什麼說三道四,包括主流價值的功成名就。
「真的嗎?」妳問。
活過走過,都是真的。
——
那一年,我們常深夜長談,在吉隆坡社區裏的play ground。
後來這些年,每當我經過那裏,都看見那個18歲、20出頭,我們年少輕狂的身影。
妳扶持著我的自我懷疑,肯定我的才華和潛能。
幸運的是,交朋友這件事,有些人比你先洞察未來的你,並是篤定。
活到了40歲,人來人往多了。
終於也學會,篤定的人是怎麼回事。
生命裏有些少數的人,你能掙脫時空前進的狠勁,墜落無所顧忌的溫柔之中。
帶著感情用事的稚氣溫柔,摻雜著紊亂的世故,以及不願服輸的倔強,那是當年的我們。
我們都變了。
輕輕跨越千瘡百孔,像盪鞦韆一樣,忽高忽低的離心力,彷彿掌控著什麼,也沒把握著什麼。雙手,用力緊緊抓緊著。
但我們,變得比過往成熟了。
回應著,從前無法理解的困頓不解。
——
一杯16年後的茶,啜飲著純粹的情誼。
謝謝妳找我喝茶。
如果妳沒找我喝茶,我就懶得出門碰面。
「基本上,還是挺了解你的本性,不逼你都不出來。」妳得意地說。
朋友都是老的好個屁。
三兩下被看破手腳,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