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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在了,味道仍在

by 阿松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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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碗湯麵,本來談不上喜歡。
從小吃到大,成為習慣被餵養的家族記憶。

這是自幼每逢農曆年初一,回阿嬤老家的味道。
阿嬤,也遠行了三十年。

阿嬤的子女,我的伯伯姑姑們攜家帶眷,一個個家庭成員先來後到,輪流交替坐在簡陋狹小的廚房飯廳餐桌,吃上這碗阿嬤的湯麵。

年復一年重複著,變成了年節傳統。

汆燙好的黃油麵,外殼塗抹豔紅的水煮蛋,綠油亮麗的菜心,清炒蒜香蝦仁,以及蒜末耗油勾芡肉片,擺放餐桌讓人自助式夾入碗裡。最後,淋上熱氣冒煙的小魚乾高湯。

這碗清湯麵的味道,從年幼到中年陰魂不散。

——

阿嬤走了以後,守在老家的五伯母,依然在每年大年初一,煮好傳承的熱騰清湯麵,等待大家回來吃。

家族傳統是源遠流長,還是逼不得已的枷鎖?

20年過去,人走茶涼,甚至茶壺與杯具也早已封塵,僅剩零星親戚年初一回老家。這也是自然而然的結果。

坐在歲月更迭著厚重與斑駁,跟年幼時期同樣的,狹小的廚房餐桌。木頭碗盤櫃所處在老位置,牆壁鋪陳了歲月的痕跡。

五伯母年紀漸長,身體狀況和視力大不如前。

「五伯母,明年別煮了。」約莫10年前的農曆年初一,我跟她說,「反正現在只有我們家會回來吃。」

我不捨得這味道,卻不忍她辛勞。五伯母聽了我這句話,似乎為難之中,點頭回應之間,乍現如釋重負神情。

「我們還是會在年初一時回來拜阿公阿嬤。」我補上。

——

我請教五伯母,湯頭怎麼熬煮、蝦仁和肉片如何調味?

她仔細地傳授我。其實不難,只是極其簡單的料理。不容易的是。她繼承阿嬤,堅守這一味,煮了一輩子但年初一的年味。

沒幾年,五伯母因病走了。

傳承是手藝的味覺,與無可取代的背後意義。

我本來談不上喜歡,認知中這是阿嬤的味道。當阿嬤和五伯母不在以後,這味道陰魂不散般存在,竟是踏實。

——

廚房裏,大嫂扮演二廚,清洗蝦子,切著蒜頭和肉片幫備料。

我邊喝著啤酒,鍋子冒煙快速翻炒蝦仁。趁著芡汁還沒收乾之前,李錦記耗油調味,趕緊起鍋煮肉片。

餐桌上瞥見埋頭吃麵的老母麗琴和老北,另一視角是哥哥嫂子,以及姪女繕琪與姪子繕宇。

繕琪不愛吃黃油麵。
看著她談不上喜歡卻默默吃光,我問:「琪,好吃嗎?」

叔叔難得返馬下廚料理,她甜笑貼心回道:「好吃啊。」

家族記憶是幸福,還是枷鎖?
都有吧。

人不在了,味道仍在。